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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渡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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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行器進入城市邊緣,那些高大的建築像巨人一樣佇立在地平線上,厚重古樸的氣息迎面撲來。飛行器艙壁的材質十分奇特,能夠隨著人的視線轉移而變換透明度。我註視著腳下的一小片區域漸漸變成透明,建築群尖而分散的頂端在陽光下呈現出炫目的色彩,有白色的鳥群圍繞著建築群飛翔,發出高亢的鳴叫。下方不斷掠過各式各樣的飛行器,漸漸匯成一道洪流,百川匯海般流向中心那座氣勢恢弘的學園。

越過兩根裝飾著華麗浮雕的巨型石柱,是一汪清澈的湖泊,湖面阻隔了高大的哥特式建築群與外界的通道,所有飛行器都停在湖的這一端,在開闊的湖面上映下無數倒影。學園的規定是,走到這裏,就不能再乘坐運輸工具前進——即使來的是高層人員也如此。各路飛行器停在空中,艙門紛紛開啟,從內部升起各色光芒和無數的人影。漫天光影中,響起了數聲高亢的鳴叫,就像約定的暗號般,無數美麗的物種從天而降。

有的停在半空中,周身掀起一陣狂風,變身巨型猛獸,腳下環繞著碧青的風痕,如履平地地踏上湖面。有描繪著花瓣的紫色飛行器裏出來的少女,三人在半空中念誦了一段像和聲一樣的咒文,身上頓時光芒大盛,每一根發絲都在強烈的光裏分毫畢現。她們的身體開始像湖水一樣波動漣漪,爾後四散成無數光點,悠悠地匯成一道光流追在巨獸身後飛向湖對岸的入口——三人大概都是螢火蟲。還有十來個從錐型飛行器上下來的年輕男女,身後齊齊展開巨大的羽翼,面容高傲,眼神淩厲,看來全是空中的種族。他們乘著風從高空滑翔向對岸,對岸的樹梢上已經有等待他們的人。

他們一飛過去就立刻收起羽翼,收斂了臉上的桀驁不馴,右手搭上左肩,單膝跪地,向那站在風中的青年低下了高傲的頭顱。我在飛行器裏盯著那人看,他若有所覺,銳利的目光似笑非笑地掃向這裏,穿透了飛行器的艙壁同我視線相交。我在他的目光之下漸漸簡直,那雙眼睛就像真的能看得到飛行器裏面的人一樣,奇異的壓迫感抑制著血液的流動,讓周圍的時間流逝都變得緩慢。

卡尼爾從旁邊伸過來一只手,迅速地捂上我的眼睛,把僵住的我往他的懷裏帶去,低沈道:“不要看,鷹的視線能夠穿透一切屏障。”

那人似乎發現卡尼爾的動作,把目光收了回去。那種靈魂上的壓迫感消失了,渾身的針刺感也消失了。卡尼爾放開了捂在我眼睛上的手,讓我自己坐好,瞇著眼睛看帶著後輩從高處飛離的青年,眼裏流露出冰冷的敵意。

許久之後他才輕啟唇瓣,說道:“我們出去吧。”

頂部的艙門緩緩開啟,艙壁上發出柔和的藍光,像無形的手一樣把我們推出外面。落在艙頂的時候,我頭暈目眩地聽著身側的飛行器上那頭獅子模樣的巨獸發出咆哮,皮毛上閃過華麗的電光。它瞥了我一眼,邁出右前肢,一張電網從它的爪子間蔓延向四方,形成平緩的傾斜,一直連接到水面上,把底下的魚類嚇得四處逃竄。我看得清楚,這張網的邊緣跟水面還有微小的距離,隨著水面的波動還會相應地伸縮。有膽大的魚類從水裏跳起來,想去觸碰草原之王的電網,結果電弧微妙地收縮成一個圓洞,讓這條魚從裏面穿了過去。

這樣精準的控制力實在讓人嘆服,除了顧小城,我沒見過比它更厲害的家夥。

我瞇著眼去看它,發現它目光溫和地看著那條頑皮地吐泡泡的魚,然後仿佛閑庭信步一樣沿著自己的電光之路走向湖面,每走一步腳下都會發出滋滋的電流聲。

再過去一點,是一對長著嫵媚眼瞳的雙胞胎,兩人一離開飛行器就頭朝下地沖湖面墜去。

墜到一半的時候,他們從頭部開始變形成兩條巨型的蛇,一青一黑,柔軟的身軀交織在一起,飛快地旋轉成一道旋風,卷的湖面水浪四濺。自湖上經過的種族全都被這巨大的動靜吸引,有的躲閃不及被濺上一身的水,也有的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在身外形成了各色的光幕屏障,將水浪阻隔在身外。

卡尼爾的聲音在身側響起,語帶嘲諷:“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是各個種族賣弄自身實力的最佳時機。在大陸上,個體實力的高低跟種族整體的素質一樣重要,有了堅實的靠山,自身也必須具備不錯的實力,才能在這個校園裏獲得一席之地。”

聞言我朝四下望了一圈,結果發現不止我們,所有人都抱著觀望評估的念頭,站在自己的飛行器上看著其他物種的表演示威。湖面開闊,基本上被分成了六七個區域,每一趟都有六七個種族,或個人或群體地以種族天賦渡過面前的大湖。而那些在對岸站著不走的也如此,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在對岸剩下的學員中尋找潛在的威脅跟對手。

這些新生要麽是有前輩在對岸等著,要麽是由前輩帶著通往對岸,二者都是一種實力的展示,也是一種炫耀。我老師會讓卡尼爾今天陪我出現在這裏,估計也是出於相同的目的,比如示個威,震懾一下其他人之類的。

卡尼爾在我身邊站了一會兒,就引來眾多窺視的目光。這人的容貌太出眾,剪了短發之後氣場也莫名地變得比之前要強大,而且還沒有刻意掩飾。不過那些人看過他以後還把目光分了一些到我身上,估計是在納悶這麽強悍的家夥怎麽會帶著一個弱到貼地的後輩,甚至還看不出是什麽種族的。

沒錯,evolve-key就是這樣一個坑爹的種群,完全沒有自己的種族特征。就算是之前有,在覺醒之後也會變得氣場全無,除非等級能升上一定程度,像我這麽一超I級,在這些平均水平H以上的種族面前根本連提都不要提。但這些人看我的眼神好像又不完全是輕視,即使發覺我只是個實力弱到貼地的幼年體以後也沒有迅速移開視線,目光裏反而帶上了一種探究,隨後又出現了恍然,還有一些奇異的光芒。

嗯,於是這又是怎麽回事?

我還沒來得及問為什麽這些人都跟見了關在籠子裏的異類似的看我,卡尼爾就皺著眉頭地掃了他們一眼,冷冷道:“我們也過去吧。”他唰的一下展開翅膀,臉卻還保持著平常的模樣,氣場覆蓋範圍瞬間擴大。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他的翅膀上的花紋好像變得更加繁覆,色澤也變得更加美麗,光華內斂,每一次閃動都帶著奇妙的韻律,讓人很容易就沈醉在這種超越了感官極限的享受裏。之前那種甜膩的香氣也變得若有若無,高雅至極,一聞到眼前仿佛就出現來了一片花海,整個人下意識地就想往這美得不真實的風景裏奔去。

我才帶著滿腦子飄飄然的感覺往前邁出一步,就被他一把拉住,箍緊了腰肢帶回身側。在蝶翼回覆以遮擋其他人視線的同時,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臉頰,說道:“餵,醒醒你這個笨蛋,我都還沒動手你就自己陷入幻境裏,搞什麽啊。”

從那種狀態裏擺脫出來,一看面前這張放大的端正得近乎妖孽的臉,心理壓力瞬間就上來了。這人跟之前完全不一樣,之前的冷漠完全是裝出來的,現在卻是真的酷,只有在某些時候才顯露出明顯的情緒波動。

他眼中的緊張散去,又恢覆了無機質的冰冷。把箍在我腰間的手臂松開,讓我自己站好,然後舒展了蝶翼,蹙起眉頭看我。我甩了甩頭好讓自己清醒一些,花海的幻影從眼前徹底消失,別人古怪的表情倒是明顯地刺目起來。他又揉了揉頭發,把它們弄得更亂,像在宣洩某種不滿,最後放下手臂瞥了我一眼:“好了,我們過去吧。”

我低頭目測飛行器跟水面的高度,絕對超過三層樓高,於是思索著我從這裏跳下去,完成一個轉體720度呈直角如水,把水花壓下去的可能性有多大。卡尼爾卻站在原地張開手臂,不耐煩地道:“來吧。”

“……你要抱著我飛過去?”

我由衷地希望是自己理解錯了這個動作的意思,但這個美麗的男人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似乎一點也沒有覺得自己不應該這麽幹。我後退一步,拒絕道:“我不要,太丟臉了。”

這一次他沒有放下手臂,直接上前一步把我逮住:“駁回,不飛過去你想怎麽樣?”

顧及到周圍有不少人在看,我小幅度地掙紮兩下,然後惱怒地壓低了聲音道:“我寧願從這裏跳下去,然後自己游過去。”

沒想到他斷然拒絕,說道:“不行,這樣太丟臉了。”

我勒個去,這哪裏丟臉了?!

我發現在這種事情上跟這人總是有點溝通不能,或許真的是種族差異的緣故,可能還有代溝。如果把這些長得跟人類差不多的家夥的年紀按照人類的標準來計算,那實在是很驚悚的一件事情。在亞特蘭蒂斯,最低等的L族種平均壽命都有四百年,因此混有犬科或蝙蝠科基因的某些人在陸地上混跡的時候,還因為不老的容顏跟漫長的生命被當成奇異的種族過,其傳說就包括有吸血鬼啊,僵屍啊,狼人等等。

當我拿著這個問題去跟年輕得像是只有二十出頭的管家先生求證的時候,成功地被他鄙視了一次,理由是我太沒有常識。好吧,這種事其實根本不能怪我,當這個男人回憶起六百年前自己誕生的某個雨夜時,我覺得他才是最罪惡的家夥。爾後也順利地知道了我老子跟老娘是活了比他還久的大妖怪,但是對於他的主人我的老師的確切歲數,管家卻攤著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聽了這話我有一瞬間的怔忪。之前聽潔絲說過,我老師的種族已經在亞特蘭蒂斯漫長的進化史中消亡,曾經的輝煌也成為遠久的夢境,強大的家族裏只剩下他一個成員。沒有父母,沒有兄弟,就這樣一個人承擔著一整個家族的責任,孤獨地在時光洪流中跋涉,也不知過了有多少年。高處不勝寒,我老師的確是個孤獨的王者,因為太過強大,一般的超A級甚至無法跟他比肩,也無法自然跟普通物種生活在一起。難怪整個人會變得這麽冷淡,見到其他種族的幼崽時,又會表現得這麽柔和——那什麽,看來這個男人真的是很寂寞啊。

唔,跑題了。

我把天馬行空的思緒拉回來,再次把焦點聚集在面前的人身上,一邊思索對策一邊問:“你幾歲了?”

卡尼爾沒想到在這種時候我還有心情問這樣的問題,抿了抿唇,探究地看著我,然後又松開,回答道:“200多——為什麽突然問這個?”我聞言擡頭,盯著這個美貌的老爺爺看了很久,最後挫敗地擺了擺手。居然差這麽多,難怪會有代溝,老一輩的思想果然跟我們不一樣。

思來想去也沒個結果,他又一直在旁邊緊迫盯人,我只好建議道:“要不你先飛過去?”

他挑了挑眉毛。我發現這動作在他做來真是充滿挑逗意味,雖然知道他沒這個意思。

他重覆一遍我的話,又加上後半句:“然後你自己再游過去?”

我下意識地就要點頭,點到一半又搖頭,硬著頭皮道:“你先飛過去,然後我再想想辦法。”他換了一個站立的姿勢,高傲地用眼角看我:“行,那你自己先想辦法過去,然後我再飛過去。”

餵餵,你這不是存心找茬嗎?

對岸站著看表演的人已經越來越多,在我們這麽耗著的間隙裏,又有一大批人從我們身邊掠過去。卡尼爾似笑非笑的臉變得十分可惡,我叨念著要尊老尊老才沒有一拳揍過去。看著我在那裏糾結,他幽幽地冒出一句:“聽話,還是讓我抱你過去吧。除了水族沒人會從走水路,大家都把濕身視作一種恥辱。”

……可我覺得濕身要比失身好,真的。

這一頭的人漸漸地少了,湖對岸看戲的人漸漸多了,密密麻麻的飛行器靜止在頭頂上,裏面全是空的。卡尼爾還在鍥而不舍地引誘我撲到他懷裏去,威逼利誘全部輪了一遍,搞得我差點就忘了應該尊老愛幼。皺著眉頭想了半天,頭頂的燈泡終於叮的一聲亮了起來,我豁然開朗,擡頭看他,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不如你把我踢過去怎麽樣?”

他嘴角抽搐:“你覺得自己被我踢上一腳還會有命參加開學典禮?而且寧願被我踢也不願讓我抱著你飛過去?”

好吧,我也覺得這種事情很囧,主動找抽什麽的。可事關尊嚴,我只能點頭,並且做出堅定不移狀:“是,你踢我吧,死不了的。”

我都想好了,在他一腳踢過來的時候,安全氣囊——啊呸,九條尾巴就會自動彈出來,把我包成一個球,卸去大部分力道,絕對不會有事。而且就算落地之後斷手斷腳的也沒關系,我已經都是能夠斷肢重生的奇怪物種了,再不濟還有校醫院,有潔絲在什麽傷治不好?所以我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淡定道,“來吧。”

他看了我半天,最後嗤了一聲,皮笑肉不笑地說:“行,你先閉上眼。”

我一想也好,便繃緊了皮,幹脆眼不見為凈,低沈道:“來吧。”

他的聲音離得近了些,大概是想湊近了能更好地發力,低聲道:“你先數三下。”

餵餵,要殺要剮都給我幹脆點啊!因為閉著眼睛什麽也看不到,只能忐忑不安地等待著那一腳的來臨,嘴裏低聲數著:“一,二,三——”

話音剛落就被他攔腰抱起飛了出去。

……早知道是這種結果,我何必等到人都去了對岸才讓他動手,好在眾目睽睽之下丟人現眼?遍布華麗花紋的蝶翼在他身後優雅地舞動,整個湖面都變成了這家夥的個人秀專場,一堆人站在對面看他賣弄飛行技巧,貼著水面滑翔而不被水花濺濕。落在對岸,他把我從懷裏放開,整理一下有些亂掉的衣服,露出一個得瑟的笑容:“怎麽樣,我的技術不錯吧?”

離得近的幾個女孩本來正偷偷地看他,聽了這話紛紛紅了臉。好吧,我覺得這根本不能怪她們,要怪就怪這家夥長了一張花花公子的臉,連說出來的話都分外容易讓人想歪。反正抗爭也抗爭過了,臉也丟過了,我幹脆地無視了周圍若有若無地投向這裏的目光,問道:“那現在要去幹什麽?”

他用手指隨意地梳理了一下頭發,露出沈思的臉,我發現這人自從氣質大變以後就非常喜歡做這個動作,看上去總是不經意間就透出一股誘惑。周圍的竊竊私語變得更響了,不過看樣子討論的中心換了主角。他毫不自知——或者說,根本已經習以為常,思索片刻之後就把手插回了口袋裏,拿下巴指了指高大的哥特式建築群方向,說道:“走吧,先去阿奇那裏領你的水晶。”

說完擡腿就走,把一幹愛慕者的惋惜目光拋在身後。我跟了上去,背後分擔了一部分少女們期待的目光,還在思索著到底是在哪裏聽過阿奇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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